江绝柳

人菜瘾还大

归江南

一梦江湖同人     武当x华山

be预警,谨慎食用





      江南的飞絮自是没有塞北的飘雪壮丽,却比塞北的雪多上几分生活的气氛。记得前年寒冬上铁衣堡作客,连日的积雪铺在荒原上,白白的连成一片,云霜的马在雪地里跑的欢实,浅浅的蹄印被雪花慢慢地填平,藏起了秋落的叶和马食的草。枯枝覆雪被,银装素裹的意味浓郁。

      美则美矣,我反倒是喜新厌旧。连日看雪两眼对不上焦,又不愿离开,更不好拂了云霜的面,只央她:“我还从没在如此厚实的雪地上耍过剑呢。往日山里的雪下的薄,一下雪,谷师姐又说天冷衣薄,想叫我们自己补裤子。”

      习惯了师兄们剑法里的市侩气息和挑逗意味,云霜的剑直击要害,逼得甚紧,融着铁衣堡的豪放和巾帼的直爽。我辈华山弟子虽有一身正气,同门切磋到谨慎得很。只怕云霜在塞北之地,还未曾听闻齐师兄和风师兄那令人叹惋的故事。而我也乐得痛痛快快耍上一场。

      一日雪晴,居临来信叫我与他在江南会面,别无他话。这信来的奇怪,我只得匆匆作别云霜,约了来年再拼酒,可惜不到雪酿开坛的时候。


      江南的公子远没有塞北的妹子豪爽,再落魄的人也都隐约沾染纨绔之气。杨大哥的烟抽的愈发凶了,精神也短。天真也时好时坏,怕见人得厉害。居临想必也未预见。平日玄色齐整的玄极衫有些凌乱,俊俏的弯眉拧在一起,埋藏了那一点朱红,居临叹说:“早知如此,我去年上云梦就应带上你们。”杨大哥连着摇头,烟袋里晃出烟来,深吸一口:“天真不好见生人,我不能离开她。前些日子有个云梦医者顺路去少林,见了天真,见她执念过深,引梦也没得解。害,那姑娘也是好人,劝我少吸点烟。江南横竖也养人,倒是我也离不开。”

      掐灭了烟,拂散了气,又感叹起来:“那有什么都尽如人算呢······”居临望向我,对视默然。目色暗淡,隐隐有水光,居临立了良久,才缓缓道:“华知年,你也陪我散散闷吧。”

      我一贯不是多嘴之人,又一向对居临百依百顺,心下怪得很,又不好说。“让我缓缓,我定与你讲。”见我点头,居临拉过我的手走出茶馆。“告辞了。”飞身上马,蹄碎落芳。


      中原的夏日,骄阳亮的晃眼,从洛陵渡口登岸,远远就见南无生撑伞眺望。岁月与风霜没有留下斑驳,只是他眼中的情绪更加捉摸不清。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:“枕雪说你们来了,叫我接风。”居临从未见过南无生,只知他天性冷淡而久闻大名。

      “宋居临。”

      “南无生。”

      江湖人无需太多客套,推杯换盏,便成了朋友。居临不知为何不胜酒力,南无生也双颊绯红,独我话多。那一夜,老板娘见识了华山弟子醉酒失态,从天南侃到地北,从尧舜说到永乐,从塞北的雪讲到金陵的夜,从太阴的茶田论到暗香的幽兰。还有两位俊美儒雅的男子,只顾着听。

      那一天,老板赚足了钱,有领略了华山弟子酒品不好。丢人丢到洛镇来,华知年,你好没出息。


      落日崖的落日壮观得很,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都远不能及。懒懒的晒在夕阳里,快活的像少爷一样。日落月升,星光盈盈,迢迢河汉,不掩月辉。流星划过,似是天外飞仙。

      “知年……”居临仰面朝天,并排着与我躺在厚实的草甸上。总算要说了么?我暗骂自己急躁,“我似是患了病,总没有力气。杏林医会的时候,我央叶止姐给我看看。那些名已都认不出,怕是巫蛊,又求了白水芝姑娘。她也认不出。”居临顿了顿,看向我,泪痕纵横:“我好怕,华知年,我怕我再也没有办法睁开眼……我可能搪不过今年的冬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宋居临你个混账王八蛋!”刚一开口,音就颤了。哭是断然没用的,泪却早湿了衣衫。

      空明的夏夜不该有悲声。但我想不通,想不通居临尚且眉目清朗就在担忧瞌目长眠,想不通天妒英才总是欺负少年。我想不通,参不透,又不想悟。我只是哭。

      “都会慢慢好起来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哪能什么都尽如人算……”

      我们同时打断空山上哀嚎的风,北风瑟瑟,有了秋意。拭净泪的我浅浅的拥着居临,贪婪地嗅着他的淡香。“不怕,我一直陪着你。”

      居临闷闷地嗯作回应,把脸闷进我的衣衫。


      金陵的闹市入了夜也不停息。更夫的锣鼓震得眼昏,险将应天府的衙门认成点香阁的花楼。居临拉着我一路跑进酒馆,嘴里嘀嘀咕咕骂着练家子当甚的更夫,实属不讲武德云云。吓得迎客的香姑娘抚着胸口顺气,我笑的脸疼。

       捏了一把我的腰,居临在我耳边吹气:“当心脸笑烂,收着点吧。”柜前的鹰被我吓得扑扇翅膀,打翻了白姑娘的酒。“阿香又没眼力了,怎么能将闹事的人接进来呢。”她不悦的责问香。香姑娘只是笑笑,劝我说:“收着些,小白除了那只蠢鹰,谁也不理会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脸上自是挂不住,讷讷的哦了一声。“少爷脾气。”听见白姑娘小声嘀咕。啧,讨人嫌的破嘴,我祝她赔钱如流水。

      “走吧小少爷,摇骰子吗?”居临搂过我的肩,见我给他甩刀子眼,笑得花枝乱颤。去你妈的小少爷。

酒醇梦酣,这种少爷日子我还想再过五百年。


       解酒还需少林钟。金陵的镜花水月,被声声晚钟击碎。禅意再浓,口腹之欲也难免,禅医寮的素面我与居临可是垂涎已久。总不过红尘人间吧。湛海兄近日又多了个猫主子,名唤朝朝。

       我和居临对视苦笑,何苦来,温师姐和湛海兄多年情谊,岂能说断就断。温师姐天天骂着死秃驴,谁听不出无奈悲哀来。且不说皈依佛门湛海兄的心疾不再复犯,只说温师姐苦苦求医哪能皈依?香客中也有劝还俗的,他也不理会,只是我行我素。又不免想到居临,泫然涕下。

      居临一贯是爱猫的,毛茸茸一小团,可怜体无比。今日却反常,居临只是在石阶上坐下,与湛海兄谈天。时而轻笑时而长叹,只是听不清在说什么。见我抬头望去,以为我觉无趣,挥手道:“至少要蹭一顿饭再去吧!”

      这是居临最后一次说的这么兴高采烈。


      我的居临还是没能搪过去年的隆冬。死在了江梅初绽的江南,葬在了茶馆的后山。正值年关。

      小亦子和我在那边建了座亭,说是缅怀本家兄弟,叫忆临亭。萧掌门主动拨的款,大抵是武当人至死也阔,金顶玄檐那般建着,在竹林中最是显眼。时有人路过歇脚,偶尔也弄上几炷香。他们不识字,只浑叫这里小金顶。

      可巧年后下了几点薄雪,晶晶莹莹地铺在顶上,煞是好看,好似落雪的金顶。可惜武当不下雪,居临更不曾见到这与金顶极似的亭。

      居临生前在榻上辗转,央我讲塞北故事。他没去过塞北,更没见过云霜。我同他讲云霜英姿飒爽,他调笑问我是否倾慕;我同他讲望京楼上刀兵盾卒,他问我是否和金吾卫身姿魁梧;我同他讲青天极光,他问我与天狗食日哪个更罕见异常;我同他讲马场马蹄声碎,讲雪酿淳冽清香,他含泪问我有没有造化能亲眼一见……

      那时刚刚回暖,我和居临约好,等他好起来,我们去找云霜,和她拼酒,居临来裁判,定要给我多算两盅。

      居临注定与雪酿无缘了。


      杨大哥在茶馆给我谋了份差,掌柜宽厚和气,总觉屈才我华山弟子,酬劳给的也多,却不忙碌。总有闲,便去看居临。

       碑前总是干净,焚着少林独有的定神香。托北至从金陵带回的花整齐摆放,掺着酒味或茶香。

      碑下长眠着我的挚友,宋居临。


      江南的飞絮更不及江南春雨的温柔小意。云霜托人带来我讨要的雪酿,在清明前。

      清明雨落湿杏花。折了一只红杏插在碑前,编织成环的柳条随性搭在碑上。一壶雪酿祭黄土,几盏下肚,我轻声自言:“你看,不尽如人算的事情总有人会替你想好,或迟或早。”

      那夜雨声潺潺,一位道长,著玄极衣裳,入我梦来。眉心一点朱红,眉梢弯弯,俯身在我耳边浅笑:“或迟或早,我们都不枉此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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